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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教育使人生变得有趣一些,不那么无聊”

 

 

【“教育使人生变得有趣一些,不那么无聊。” 这句话出自著名作家王安忆在2012年复旦大学研究生院毕业典礼上的发言。她的发言全文今天以“教育的意义”为题在《东方早报》“上海书评”副刊上发表。这个发言没有调侃(这两年一些大学校长们的调侃致辞颇为流行),但充满个性和人文思想,值得在此推荐。】

 

 

以下是王安忆的演讲全文:

 

同学们:


  下午好。在这个庄严美好的时刻,能够代表导师们作一个发言,感到荣幸,感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。

 
  你们更上一层,完成学业,真是令人欣喜的事情,我为你们高兴,更是羡慕你们。我没有受过正统的高等教育,是我终身遗憾,也因此对学府生活心向往之,可说是个教育信仰者。请不要把我当作一个在大学门外完成教养的范例,事实上,倘若我能在学府中度过学习的日子,我会比现在做得更好。以我这样一个对教育没什么经验的人来看教育,一方面是觉得深不可测,你可能穷一生也不能略知一二;但另一方面,似乎又很简单,那就是——有时候,我会庆幸自己是一个具有阅读能力的人,我想,假如我不能阅读,生活将是多么凄惨啊!受教育也许就是这样,使得人生变得有趣一些,不那么无聊。在今天这送别的时候,我不打算对你们谈论深奥的那一方面,因为那不可能由我来告诉你们,而是需要你们和我们共同探寻,一代又一代,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答案;所以,我只想对你们说些浅显的嘱咐。

 
  首先,我建议你们不要尽想着有用,而更多地想些无用的价值。这个世界上有用的事物已经太多了,所有的因果逻辑都是循着用途连接和推动,那些边缘的次要的性质从因果链上碎裂下来,被淘汰出局,生活和人生本来是弥漫的氤氲般的形状,质地也具有弹性,如今越来越被过滤干净,因而变得光滑,坚硬,并且单一。今年千分考面试的时候,我与一位报考临床医学的考生面谈,我们谈到医学伦理的问题,她说“安乐死”是一种奇怪的人道主义,我问为什么?这位女同学说,一个人的生与死不能用意义来核算,我说,你的意思是还有感情的因素,也就是关系到他的至亲、家人?她说也不是,而是——她思考了很久,说,生命本身就有价值。我希望我们学校不要错过这位考生,她解释了我的关于有用和无用的观念。


  其次,我希望你们不要过于追求效率,效率总是以目的论的,事实上,我们都是处在过程中,这大约可说是生活的本质,只是这过程越来越被划分成细小短促的目的,偷窃了我们对未来的观念。乔布斯确实改变了世界,但是让世界更好了还是更不好,远不到下结论的时候。后来的人们,会不会以为,存在就隐藏于那苹果机的屏幕之后,所有的到达与归来就在于手指头轻轻的一触碰。无论是体能还是智能的劳动全被缩减成零,我们还能做什么?又还需要做什么?不做什么,是更幸福了还是不幸福?在效率至上的社会里,过程被轻视成为一种累赘,它核计为成本,然后被压缩甚至消除,为演算的方便考虑,它概括为符号,在这人工模拟的系统里,我们如何认识存在的实质性呢?假定说我们可以放弃认识的权利和义务,我们又如何去确定我们的目的?


  第三,我劝你们不要急于加入竞争,竞争难免会将你们放置在对比之中,影响自我评定。竞争还会将你们纳入所谓主流价值体系,这也会影响你们的价值观念。而我希望你们有足够的自信与主流体系保持理性的距离,在相对的孤立中完善自己。倒不是说要傲视社会,而是在时间的长河里,人类史只是一个阶段,我们所处的时代是阶段里的阶段,所以,在我们可视的范围之外,实在有着更大的价值,而竞争会限制我们的参照物,在一时一地以内选择标准,决出胜负。而胜负的概念也是我们要警觉的,因为这里面已经潜在着不公平,只是用措辞平衡了合法性。

 
  最后,我想说的还有一点,今天的教育确实有着许多问题,有一些还相当严重,可是无论怎么样,教育也不会因此而损失它的意义,它是迄今为止,最有可能公平地给予我们变好的机会,不仅使同学你们,也使我们,单是想着,你们慷慨将青春交给我们负责,就不敢有半点怠惰。感谢同学们!

 

 

 

 

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2年6月29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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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军

张军

58篇文章 10年前更新

现任复旦大学“当代中国经济”长江学者特聘教授,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,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。CSSCI核心经济学期刊《世界经济文汇》主编。浙江大学、山东大学、西安交通大学等18所学校的校聘兼职教授。过去20年来,主要集中于对中国经济改革、转型、政府治理与经济增长的理论和经验的实证研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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